Thursday 26 May 2011

那幽幽的河 之一

河流是養份。人類的文明,便是在河流邊開始。底格里斯河 (River Tigris) 和幼發拉底河 (River Euphrates) 中間是美索不達米亞平原,人類文明的第一種文字、第一套法律、第一座城市,正是在這片失落了的土地上滋長,也就是我在歷史課本上讀到的古巴比倫文明。

像黃河長江恆河亞馬遜密西西比養活人民的大江大河,澎湃。婉延在城市中間的那種河道,幽幽。

胡志明的湄公河、特維爾的伏爾加河、格爾木的格爾木河、科隆的萊茵河、維也納的多瑙河,我沒有去過。佛羅倫斯的 River Arno、倫敦的泰晤士河、上海的蘇洲河、布里斯本的 Brisbane River、鹿特丹的 River Maas、聖保羅的 Pinheiros River,還有香港的城門河,都美。有河的城市,該不會醜到那裡。

在走過的那些河中,有三條印象最深,也最愛,而且都源於一些欺騙,某種錯摸。

大學畢業旅行,三十多天遊西歐,塞納河邊,發生了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情。在巴黎的最後一個早上,無無聊聊來到小拉丁,盯上了街角小餅店櫥窗那濃郁的朱古力蛋糕。窮學生吃盡隔夜法包和麥當奴特價漢堡,說再見前放任一點,就當是和巴黎來個 goodbye kiss

把蛋糕帶到河邊,坐在深綠色的木長櫈上,用從麥當奴拿來的膠刀把蛋糕切成兩份,一個小梯形,一個大三角形,然後又把梯形分成兩半,三角形留到 second round。溶到指甲縫裡的朱古力蛋糕,不像用來充飢的 baguette在巴黎的河邊捧著吃,應覺又 hippie surreal。第一次出遠門看世界,就是這樣,simple, sometimes naive

然後有個男人走過來,正是那些在 THE SARTORIALIST 裡的法國中佬情人,穿得亮麗,跟我和朋友說著一堆法語。我們不懂,無法應對,但男人喋喋不休,難纏得有點奇怪。我想打破困局,拿起膠刀指著蛋糕說:「Would you like to try some?」純粹是那種分享食物也是世界語言行為的想法。正想把 second round 的三角形尖尖切下來,男人卻一手拿起整個大三角形,轉頭就走。

那時旅途上對於食物我們著緊得很。試過在青年旅舍的自助早餐桌上打包其餘的火腿果醬牛油,試過把數夥熱燙的烚蛋收在風褸口袋裡,試過夾心餅掉到地上把著地的一面扔了便繼續吃,試過買了麵包和芝士大家一起吃但因吃得慢而最後沒有吃飽而悶上半天,試過把巴黎的特價漢堡包留起帶到巴塞隆那。當那件讓我 hippie 讓我 surreal 的朱古力蛋糕被搶了我能不心痛嗎?男人一個箭步遠去了,我和朋友都反應不來,呆坐木長櫈上,然後大笑、抓頭。好像電視台整蠱節目,又有點 Mr. Bean。總之,我覺得,好神奇。在巴黎塞納河畔有個法國阿叔搶了我的朱古力蛋糕喎,怎不會是奇遇?

直到今時今日,我們都搞不清是怎樣一回事,每次聊起,都只會被罵為何無端端要問人「Would you like to try some?」。聞說法國的乞丐上班時會穿西裝,難道那個阿叔就是傳說中會穿 DIOR HOMME 的巴黎乞丐?那反客為主的態度很有法國人的莽和直。

塞納河把巴黎一分為二,拉丁區在左岸,法國文學、哲學、藝術、革命、波西米亞等等都在左岸誕生,有詩人常到的咖啡館、餐館,還有書店、花店。右岸是首都的硬權力,是金錢和政治之地。那時沒有去品味些甚麼,走兩圈就算是看過了。在這個奇遇發生之前,我腦裡塞納河的印象是夕陽下一陣酸酸的尿臭味。

其實那朱古力蛋糕有種古怪的八角味,一直說好吃是裝的,自我催眠免得破壞那個 hippie 的假設氣氛,如今有人欣賞,也算不枉。那個早上的塞納河,卻真的有種 surreal 的味道。



每個迷的城市都有條美麗獨特的河流。(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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